帅到没朋友的S

【孟宴臣个人】了意


注:孟宴臣第一人称,ooc,很主观。



正文:


我看了一部电影,叫《遗愿清单》,忽然有些惊慌,我还有心愿没有完成。


我找了两张白纸,开始清算还有哪些遗憾,结果是连一页纸都铺不满。无奈只能先把两张纸夹进一份作废的立项报告里,以防被人发现。




1.放生我的蝴蝶


越是重要的事情就越想逃避,所以我选择跳过最困难的,先从简单的事情入手。


我家门口的纱幕上装饰着我的蝴蝶,它就像我的虎度门,在门里我是我自己,踏出这扇门就需要扮演好自己的角色,是让父母最省心的孩子,是下属的领导,是人际关系中的朋友,是无数人审视的对象。


我曾尝试自救,但我找到的出口只是另一扇门,门里和门外并没有区别,就像我的过去没有未来,我的未来就是过去。蝴蝶是我被安排好的生活里唯一的意外,是被允许范围内汹涌的悸动,但现在是时候告别了。


我把纱幕上的蝴蝶一一拆下,最近我的手有些发抖,拿起标本的时候仿若蝴蝶在我眼前振翅。


我带着所有的蝴蝶来到市孤儿院,希望这里的孩子喜欢它们。老师们很热情,我被邀请讲解这些标本。我很细致地介绍了标本的制作过程,以什么角度固定蝴蝶,昆虫针从什么角度、哪里插入。


我小角度翻转着标本盒,试图让他们注意到灯光在翅膀上微妙的变化,这是经历过被制成标本的痛苦,才能看到的美丽颜色。但是这些小孩跟我不一样,他们没有被激起兴趣,甚至不愿意再拿起蝴蝶。


老师一脸惊恐把我送出门,我想回头再看一眼我的蝴蝶,突然发现有一个孩子在用我演示的角度观察大蓝闪蝶,也许他能成为一个真正的昆虫学家。


直到坐进车里,我想我犯了一个错误。我把我选择的过去讲给别人听,但是大人不懂,而孩子害怕。



2.希望我的妹妹幸福


我发烧了,在家里睡了几天几夜,这感觉我从未体验过,宛然坠入深海,一刻窒息,下一秒又飘飘摇摇随海浪沉浮,待随潮汐靠岸的时候我开始找回自己的意识。


手机铃声把我扰醒,身下的床单已经被汗水洇湿,电话是肖亦骁打来的,这次发病太突然,我没来得及告诉他。


简单交待几句近况,我约他一起去取我给沁沁准备的结婚礼物。沁沁就像他的妹妹,他很乐意看到我们和平相处。


人这一辈子很难活明白,很多人只能在失序的生活中茫然无措,沁沁多数时候也是这样,但是对于宋焰的事情却格外坚持,宋焰就像是她的救命稻草,但对于我来说,宋焰更像是她的一盏灯,只要他出现,沁沁投射在我身上的不再是目光,而是影子,我在这阴影里常常疑惑,黑暗并没有消弭,不是吗?但我还是希望沁沁看起来幸福一些,所以为她订制了一件足够有价值的珠宝。


物质上的保障是我现在唯一能做的,我们谁也给不了对方想要的幸福,但她是我的妹妹、挚友和曾经的同盟,她会在打雷的夜晚被吓得睡不着,我也是;她会在吃饭的时候把碗筷碰出声音,我也是;她会因为适应不了餐桌礼仪饿肚子,我也是;她会因为惧怕母亲的目光而不敢抬头,我也是。我知道她所有缺点和动机,她对我从不伪装,所以我不能因为她不具备某些品质而去责备她。


把礼物给沁沁已经是几天之后,虽然只是一段时间不见,彼此却陌生了很多,我们看起来都很轻松,但再没有相似之处。曾经的我们都有自己的愿望,我以为她的反抗和我的顺从,就像是终点前的不同尝试,最终结果是殊途同归。


但我想我犯了一个错误,沁沁的眼神告诉我,只要宋焰活着,就没人能杀死她。而我却认为只要我死了,我的过去就能一笔勾销,我们都献祭了自己,但结局完全不同,我惊讶于命运的无常。



3.实现爸爸的愿望


董成民年轻的时候为人颇受好评,有魄力、有能力、敢作为,还有些“金色阳光”的气韵,到老却用心褊狭、权欲膨胀,妄图把摩天大厦建成一座神庙。


国坤体制老旧、管理层交叉兼任,董成民一派亲信众多,隐隐有“一股独大”的趋势,屡次实施掏空行为,但这些行为隐秘性太高,二级市场举牌收购的难度又太大,我只能另寻他法。


这几年我虽然坚持不进国坤,但持续关注着董成民的动作,在他力主股权并购红岛科技为子公司的时候我终于找到了突破口,红岛科技核心主业是血液制品产业,与此相对,我用明灏收购了云济药业。


董成民断定我不会冒险用子公司控股,在我已经争取两个投资机构股东和部分中小股东支持的情况下,仍然没有给与足够重视。


直到我给了他致命一击,明灏在未通知股东的情况下向国坤发起要约收购,收购属于对医疗健康行业的投资,符合公司自身投资领域的安排,并在六天之后才正式公示提示性公告,明灏以明显高于股票价格的收购价收购国坤股权。


和我预计的一样,董成民这种老派资本对于市场化行为毫无招架之力。甚至无法拒绝将明灏提供的补充资料进行公告,更无法说服董事会停牌或者起诉。不到两个月,国坤就更换了资产重组标的。


直到董成民彻底无力反击,要约收购报告书全文正式进行披露,这意味着为期33天的要约收购期正式开始,也意味着距离我正式接手国坤不会超过两个月。


晚饭是在家里吃的,为了庆祝我的成绩。我保持着自律和专注,时刻提醒自己职业性和普适性,我该感谢爸爸的栽培和妈妈辛苦地付出。


妈妈说了很多,没什么意义的时间是韬光养晦,没什么成绩的日子是蛰伏,未来云云。


爸爸更是格外高兴,甚至有些醉了。我把爸爸扶上床休息,妈妈轻轻拍着爸爸的背,一下一下,活像锥子凿近我的动脉。我飞快地抽身,用颤抖的手去拉窗帘,就好像看不见他们的脸,也就感受不到他们的心。


凉夜迢迢,我以为明天是一个新的世界,但其实一如往常。



4-.尝试道别


我在大雨中再次遇见叶子,她似乎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。我想起了我们最后一次对峙,不曾有人以这种方式向我坦露心声,理智让我缺乏信任,但我尝试去理解。


第二天是我接手国坤的第一次晚宴,意外见到了蒋裕,我从没在这种场合遇到过他。我们打过几次照面,所以在眼神交汇之际,我举杯致意。没想到他向我走过来,还带着一种按捺不住的兴奋,我有些莫名其妙。


“听说你上个月把孤儿院的小孩都吓哭了。”他笑得有些碍眼,但上次发烧之后很多事我都记不清了,只能模糊地回答:“没有。”


他突然大笑起来,周围人投来不解的目光,我赶紧示意他闭嘴,但是他的声音更大了,我不想过分引人注意,只能想办法尽快逃离这尴尬的境地。


“你知道你现在看我的眼神跟看宋焰一样吗?”我不知道是不是一样,但是我确定一定不太友好。


“不过我觉得你现在的眼神不错。”谁来堵住他的嘴啊,谁说蒋裕靠谱的。“至少你现在像个活人。”现在蒋裕没有笑,我倒是想嘲笑他,难道以前他遇到的都是鬼吗?


“就好像困扰你很久的问题突然有了解决办法。”这次换我笑不出来了,蒋裕在我印象里是有点傻气的,他似乎总是那个一群人中调节气氛的角色,但是今天他恍然只用一眼就把我看穿了,我甚至不敢问他为什么这么说。


他好像看出了我的犹豫,接着说“没别的意思,你现在状态看起来很放松,上次警局的事儿之后我还担心你受影响。”他突然顿住了,也许是因为我看他的眼神太过认真,毕竟那件事并不正面,显然他也意识到了,开始慌张的解释自己并无恶意。


但我担心的另有其事,我确实藏着一个“办法”,我想最近都不能回家了,如果关系疏远的人能注意到我的变化,那我身边的人我没有自信能够隐瞒。


不过我现在有件事情需要搞清楚,我邀请他在角落的沙发落座,一是希望能逃离过度的社交,二是我真的很想跟他聊一聊。


直到晚宴结束前我都跟蒋裕在一起,我从没跟家人、朋友以外的人聊过这么多,而蒋裕很认真地在关心我的状况,他是个好人。


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见,所以我与蒋裕做了正式地道别,说了一些对他的祝福,他又露出迷蒙的表情,不过无所谓,他不需要知道我这样做的原因。


我开始从新的角度看待问题,并意识到我在所有“正确”的行为中到底错在哪里。以前的我在与人相处时,我在海里,别人在陆地上,我眼里有大世界,却好像看不见个人,现在我开始试着了解他们,我们之间就有了连接,像是船有了锚。


在不相信叶子时,我是无罪的,在相信她时,我们就是共犯。叶子犯了错,不代表我可以因为她的错误而变得绝对正义,是我辜负了她的爱意,践踏了她的尊严,最终激怒了她……


我在上次那个路口见到叶子,我们应该有个体面的道别。



4.找一个合适的骨灰盒


接到闫老电话的时候我正在开会,等见到闫老的时候,仓库的明火已经被扑灭。


又是十里台消防站,市里只有一个消防队吗?!


我绕过焦黑的门梁找到闫老,倒塌的门梁砸毁了靠墙的一排博古架,我一个月前向闫老定制的大漆骨灰盒曾经被珍重地放在最高一层。


我非常喜欢那个骨灰盒,黑底上布满螺钿和洒金拼凑的蝴蝶。我有些难过,我想要的并不多,难道我的愿望不值得被满足吗?


我的意识又回到了海底,被压力刺激得耳鸣,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,闫老叫了我好几声,我感到抱歉,但是已经无力抬头,闫老扶着我坐下,他问我能不能再等两个月,我只能说等不了了。


我太累了,等闫老清理完毕,我才注意到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,消防员已经准备收队。


闫老把一个盒子拿给我看,是跟我的完全不一样的风格,底色偏浅,图案似流云,我很费解,只能等闫老做出解释。


“‘成千群星同汇聚,尽放威光极灿然。’我觉得它更适合你。”


我瞬间明白闫老的意思,但我现在不想要“这个”,在我做出反应前闫老补充道:“这个盒子本来是的我收藏,它不是骨灰盒,没有放照片的位置,但是……”



我慌张地回到家,手抖不停,盒子落在桌子上发出不大的声音,但我的心跟着颤了一下。我试着回忆刚才发生了什么,但是我的思绪很乱,只记得宋焰打断了我们的谈话,问我骨灰盒是怎么回事,我想不起来是怎么回应他的了。


我不知道事态如何发展,这种焦虑让我辗转反侧,不出意外,一大早就有人敲门,意外的是,沁沁还有宋焰。


我不想说话,他们两个只能坐在餐桌另一边看我吃早饭,最终还是沁沁忍不住开口,“哥,你那个骨灰盒是怎么回事?”


“什么骨灰盒,”我选择装傻。


她看了一眼宋焰,又对我说,“你昨天从闫老那拿走的骨灰盒。”


“那不是骨灰盒,只是一个盒子,我合法合规买回来的艺术品。”今天的咖啡有点苦,我盯着杯子边缘的咖啡渍转移注意力。


“你少来这一套,我昨天听得很清楚,你们说的就是骨灰盒。”我瞪着宋焰,我就不该让他进来。


沁沁用眼神回瞪我,俨然在质问我为什么说谎,我无奈只能翻出昨天带回来的盒子给他们看。


她似乎动摇了,这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的盒子,而且是我会买的艺术品。


宋焰又不合时宜地开口:“你别听他的,昨天他走之后我问过闫老了,他就是定了一个骨灰盒,但是昨天被烧毁了,只能用这个代替。”


我有些不耐烦了,语速比平时快了很多,“不管你们信不信,这就是个我非常喜欢的盒子……”


“哥,你最近很不对劲,蒋裕也说你不对劲,你知道昨天宋焰跟我说骨灰盒的事我有多担心吗?”


我回避沁沁的眼神,站起身送客,“我累了,需要再睡一会儿,你们回去吧。”说完不顾他们的反应,起身走向书房。


“孟宴臣!”宋焰的声音拍在我背上,“你说你很喜欢这个盒子,那你能送我们两个吗,或者说,送你父母两个。”


我猛地回头,对上他挑衅的眼神,他在诅咒我的家人吗?愤怒险些让我丧失理智,“你……”接下来的话我说不出口,只能快速转身、关门,当做把被拆穿后的恼羞成怒拒之门外。


我安静地思忖接下来要面对的事情,就在我以为他们已经走了的时候,敲门声传来。


不等我回答,门已经被推开,我想是沁沁来跟我道别。


“孟宴臣。”是宋焰,非常好,就算老天知道你要死了,也还是会折磨你。


我不想搭理他,只是继续研究我的地图,脾气再好的人在现在这种情况也不可能保持礼貌。


他也没有进来,只是开着门站在门口不动,我被他盯得没有办法,只能先开口,“你想干什么?”我当然也是真的很好奇,在我跟他的关系里,他不应该管我的事情。


“我们只是想知道你是怎么回事,你病了吗?”


“我生病了,可能活不了太久。”我没看见沁沁,但是听见她小小的抽气声,这是我第一次告诉别人这个秘密。


“你认真的吗?”


“我看起来像是在开玩笑吗?”


“不像,但是也不像是要死的态度。”


“你到底想干什么?”我越发不耐烦,只能把地图收起来直面他。


“当然是想帮你。”


“我看起来需要你们帮忙吗?我死了不好吗,我家的一切都会留给沁沁,到时候也有你一份。”我试图激怒他,这是摆脱他最快的方法。


沁沁想挤进门,但是被宋焰拦住了。


“我知道我们的相处让你很不愉快,但是没人希望你死,不管你对我有什么意见,你不能否认,我擅长救人,沁沁也是。所以你最好告诉我们你到底怎么了。”


“你想救我吗。”拜托了,别揭开这五彩面纱。


“我不该救吗?”


“不该。”我在心里想。宋焰暴躁、易怒且从不自省,但他确实很擅长救人。不过我更擅长杀人,我第一个杀死的就是我自己。我即将铸成大错,但已无力补救。



5.看一次海上日出


我想肖亦骁应该已经知道了我的情况,所以很坦然地邀请他出海。意外的是,他带来了沁沁和宋焰。


这就是为什么我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件事,我身边都是好人,在濒死的世界里不讲逻辑,我现在想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,只要我想,就有人愿意放下责任去陪我。


我不知道沁沁调了几次夜班才有这个夜晚,不知道今晚有没有真正需要宋焰拯救的人,这只会让我在死前再多一份愧疚。


我最近没接沁沁的电话,所以今天她有很多话说,例如问我的病情,上次在市医院那两项检查我借故没做,她现在应该不知道是几期。


宋焰照例跟我没什么话说,只是看着我,或者更确切一点是,监视我。我敢打赌,如果我做一个翻护栏的假动作,他会比我先跳进海里。我不是故意取笑他的,只是觉得他该救的人不在这里,我看着来时的方向,夜幕下的城市比星空还耀眼。


我不是第一次出海,但是每次都会惊讶于夜晚如此美丽,点点灯光却如此温暖,只需一眼,铁石心肠都会爱上这个世界。


但是这一次不遑欣赏美景,我翻找出地图,思绪在几个已经标记好的坐标上反复跳转,我跟船长商量着去哪一点更好。向前向后,向左向右,向上向下,这是我关于人生的最后一个决定。


船长按照坐标带着我们前进,我在地图上勾勾画画,最后有些恶趣味地在标定的坐标边上画了一个小小的墓碑。就在我欣赏自己作品的时候,肖亦骁坐到我身边,他今晚很沉默,除了上船时几句小心、注意脚下几乎没有说过话,只是靠着围栏发呆。


“你今晚很稳重,”他不说话,只能由我打破僵局。


“你真没救了?”


“现在是没救了。”


“我怎么什么都没看出来呢。”他卸力地挂在围栏上,上半身探进黑夜。


我理解他的难受,也能嗅到里面的挫败感。


“你最近瘦了有十多斤把,”他又向黑暗里前进了一点,故意不让我看他的表情,“我应该早点发现的。”


“我是不是永远也看不懂你到底在想什么?”


“你是最了解我的人。”


海平面隐隐有白色透出,他迎着光的脸斑驳不均,我想他刚刚哭了。


日出下的大海太美了,我的血液已经迫不及待抽离身体,滑过甲板,顺着船舷汇入其中,血色与金色一起在海水中挣扎、纠缠,直到太阳完全升起,我好像看到了自己的结局——在新的一天开始时彻底消失。


悲伤的味道在舒心的蓝色里溶解了,肖亦骁整个人松弛了很多。


“我想把骨灰洒在这个位置。”我没有任何铺垫。


“什么?!”他触电一般,手被甩在围栏上发出“砰”的一声,伴随着栏杆的嗡鸣声。


我想看看他的手,但是被他用另一只手压住肩膀。


“因为这里的日出最美。”


“我不是问这个,”他有些语无伦次,我只能等他组织好语音,“你弄个什么骨灰盒.......你撒.......你......”


“骨灰盒是用来装骨灰的,你总不能用塑料袋儿带过来吧。”我试着缓和气氛,不然肖亦骁会被打垮。


“我们可以在源山下找一块好的墓地。”


源山是我们小时候的秘密基地,它是燕山的余脉,在山顶可以俯瞰整个燕城,风景极美,山形颇圆,因而本地人随口称“圆”山,后来山上发现泉眼,得名为“源”,有老人说其实是“缘”山,山上有寺庙,可渡有缘人。


“源山不行,我们小时候都叫它猪肚山,”我快速否定,换来肖亦骁的凝视,他试图用眼睛理解我在说什么,“或者任何你想的地方,就是拜托,别撒在这,让我们想你的时候还有个地方找你。”


“不要追念我,不用试图找到我,”从此我不再受溺亡之苦,这一刻我表现得很无耻,我为了自己的私心,把不应该肖亦骁承担的责任和观念强加在他的身上,但是我没有办法,因为他是我最好的朋友。



6.再爬一次源山


自从上次的事件后,我与母亲的交流好像两个人的独角戏,处处小心,处处揣摩,我们无法领会对方的意图,我不再是一个让母亲安心的孩子,总是感觉自己说错、做错。可叹,我只是月亮,做不成太阳。


我嫉妒着过去的自己,那个母亲满意的儿子,甚至曾经迷失了自己。当我逐渐陷入解离状态的时候,我拿到了自己的诊断结果,意识中的大雾终于散去,就好像看见终点,才能选择剩下的路该怎么走。我抵抗不了诱惑,选择在虚假的自由里沉沦,好过在真实的桎梏里挣扎。


我安静地坐在沙发上,母亲背光面向我,却难掩郁愤,她的嘴唇一张一合,我看不到她在说什么,我只是在她的影子里,投射着来自母亲的愤怒。母亲知道了全部实情,在第一次查出症结的时候,有五成把握手术可以成功,可是我刻意隐瞒了病情,拖到现在只有一成不到的幸存可能。


“你想这样去死吗,像一个懦夫一样放弃生命?”


只有爱恨锥心。


母亲转过身不再看我,我从阴影中成功脱逃,光影绰绰,她的身影被漂浮的尘埃推得更远了。母亲失望的时候,习惯看向别处,眼神划过的瞬间我知道不只利刃可以拆开骨肉。曾经健康的我决计跨不过这短短的执念,现在将死的我感觉轻飘飘的,似乎可以翻山过海,可以去逊克,去姐告,去扎伊尔,去亚马逊,踏过每一寸我向往的土地。


“我想去马瑙斯,过几天就出发。”


“就为了你那什么蝴蝶吗?”母亲发出老旧机器的声音,齿轮与齿轮间勉强咬合在一起,我把手伸进齿轮中间,这台机器就彻底故障了,“你这是什么找死的借口,现在根本不是看蝴蝶的时候。”


如果不是在这种情况下,我可能会笑出来,母亲从什么时候开始了解蝴蝶了呢,是在知道我的病情之后吗,她会像其他人一样审视我,观察我吗?


自从知道我生病以后,好像人人都变成了心理学大师,用书上的理论分析、开导我,企图帮我找到生命的真谛,好像只要我想,一切都还来得及。


我不指望他们明白,我没有悲观和迷茫,我是平静且清醒的,我分得清废墟与烟火,我没有在时间里苟活,我过着比很多人条件更好的生活,我知道生命是有意义的,只是这里是死亡,人人都可以有一席之地。



第二天是母亲安排的专家会诊,但是我并不想奉陪,我想在走前最后上一次源山。


这次肖亦骁带来的是沁沁和蒋裕,真是时候啊,我快被负罪感压死了,我想逃走。


“你们在我这也排班吗?”


“我上次就看出你不对劲了。”蒋裕絮絮叨叨没完。


为了节省体力,我选择坐缆车上山,九月的源山,山阳枝丫阴稠,草木葱茏,山阴却隐隐有枯败之兆,唯一一条山路,好像此界与彼界的分隔。


我在山顶花了十分钟选了一张最喜欢的明信片,用手挡住肖亦骁探究的目光,郑重写下我的遗嘱:


——妈妈我爱您,对不起。

——落款 我


从此之后,我只知去向,不知归处。


下山时我选择和肖亦骁儿时常玩耍的小路,流景扬辉,秋风渐起,带动齐腰的灌木批过大腿和指尖,我们好像在湫隘的风雪中穿行,儿时不会想到,长大如此繁难。


我努力调动全身的肌肉,尽量每一步都走得平稳,肖亦骁和蒋裕一前一后迁就着我挪步,沁沁在最前面扫开障碍。以往我总是一个人,最近身边多了很多人,我突然有些不能自持,没有我,他们的路会这样难走吗,人间海海,没有我他们过得好吗?


「其生若浮,其死若休」,我曾以为死亡不需要解释,没人能理解,如今确希望有人能为我解惑。


盘过第一道山梁,秋风不再克制,我们寸步难行,停在山间寺庙前,小时候惧怕古刹威赫,从没进去过,现在它好像在等我。


木门废旧,需要搬一下才能打开,正在我怀疑这里已经荒废的时候,看到有个小师父在洒扫庭院。山的阴影只到庙门不再向前,门外日光和煦,门内难掩萧森之气,小师父冲我们点头,就又低头继续打扫。


“你们在这儿等我吧。”我不太想让他们进去,所以独自脱离日光,跨进门里。


我走到庭院中央,绕着门海走了半圈,勉强在荷叶的间隙里找到自己,整个人鬼气森森的。我被自己吓了一跳,难怪他们一直很担心的样子,我抬头望向站在阳光里的三个人,目之所及晦暗不清。


我有些难受,小师父一个人扫不尽落叶,被风带起来砸在我的身上,我尽力向大殿走,迫切想知道死亡的副作用是什么。


佛堂竟然是空的。刹那间我像是暗夜孤身,被弃置在荒野里的孩童,急走忙逃,抓不住一片落叶。


“施主想求什么?”小师父不知何时来到我身边,“我无所求,只是......”我有些恍惚,“想知道,我的亲人和朋友,在我死后会幸福吗。”


“你为什么想知道这个呢,你是一个长寿的人,”小师父双手合十,“嗡。”


肋骨锁不住我怦怦的心跳,我想逃,盈千累万的蝴蝶飞向我,在昏倒前我意识到,那不是蝴蝶,只是枯叶,“我又错了”。



再醒来时已是夜晚,母亲站在我的床边。我看不见月亮,但我能感受到月光是冰冷的,它透过窗棱把我的身体分成三份,而我的意识在母亲的阴影里。


“妈妈,你能原谅我吗?”我说,可能是麻药的副作用,也可能是疼痛带来的勇气,我不敢太大声,怕她听得明朗。


我感到了温暖,我想是母亲在用手抚摸我的脸,“你没有错。”


我好像不是活过来了,而是重新长大了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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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找出立项报告,翻开第二页,0.希望妈妈原谅我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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